近些日子,在龙溪里游泳。 想起年少,一俟夏日,总爱泡在河里。农家孩子多,谁都不会大呼小叫。其时日子苦、少荤腥,故下河总要带着个小木桶,快则半小时,慢也不过个把钟头,桶里的河蚌就装满了。姐姐在河埠头等着,把河蚌倒进篮子,回家杀剖,把主要的肉取下,其余用刀尖一挑,喂给了前后快叫的鸭子。那时的鸭子能常吃野味,用笼子抓黄鳝,里面的泥鳅也都喂给了它们。 赶上一个塘里河蚌多且大,那就得换挑水的大木桶,甚至是洗澡的大脚盆来装。至今仍清楚忆起,村前村后有哪些个河塘,每个塘哪里深、哪里浅、哪个地方曾有个鱼窝,哪棵树下有甲鱼洞、黄鳝洞、蟹洞……那个熟悉,赶上如今我熟悉家里的每一件电器。 我曾探得一只巨蚌,有五六斤重,先是踩水,将脚顺其边缘向其两边踩,想用脚勾起。但是,它吃泥太深了。我一个猛子下去,然后,大河马般喷口水气,再鼓腮帮子又一个猛子下去,手触水底、身体倒立,两个手掌同时向两边铲挖,并平衡浮力,几番下潜,终将大家伙挪窝,带泥将其捧出水面,伙伴们一阵惊呼。入桶的片刻,大河蚌也“惊”得吐出一股水。拎回后,蚌肉太丰,餐桌一顿消不掉,大河蚌就放养进后门口那只露天大水缸里,而那只大水缸里,常装着我从野外“狩猎”而来的野味:田鸡、黄鳝、螃蟹、河蚌、鲫鱼……在河里玩水、捞鱼摸虾,在水乡,会此技艺的一个比一个高。 隔壁村有个一只眼的人,说是他到任何一口河塘边,独眼一扫,就知道哪个地方有甲鱼。我在家后塘的竹林边看到过他用铁锹自临水处撬出个大甲鱼,还曾见过他有次用“鳖枪”打河面露头的甲鱼。村里有几个青年能用粗绳拉鱼,方法是塘的两边各站一人,用脚在水底将坠着石块的粗草绳同步往前缓拖,平行线的中间几个抓鱼好手与绳同行,随时观察着河底的气泡,哪个地方有泡冒出,便有人扎猛下去,很快,一只抓着鲫鱼的手就从河里伸出来了。后问得原理:河底的鲫鱼,碰到绳子便倒头往泥里钻避,肥厚的淤泥里因此气泡泛出、现出水面,几乎与此同时,发现水泡的擒鱼之手就伸向了它们。 我有一次踩鱼的经历。那次是在自家菜地头的大港湾子里,脚底触到了一条鱼的侧背,滑溜如缎。这不小的家伙往泥里钻,我一个猛子下去,一把抓住了它的背,正往上提,这家伙一阵抖动,硬是从我的手中逃离了。沮丧的我突然感觉手心生疼,手伸出水面,发现鲜血淋漓,原来我抓的是一条鳜鱼,这家伙不但身体特别腻滑,背上还有刺。后来一位抓鱼老手告诉我:“对付鳜鱼,绝对不能抓背,而应轻轻将两手指碰到它的头部,然后对抓着它的两只眼睛。它再怎么样,也没办法对付你,逃不了的。” 只是我后来在许多河边的杨树下摸过鱼、摸过虾、摸过河蟹,当然也几次差点被盘踞的蛇咬,却再也没碰到过鳜鱼。 家弟比我勇敢多了。有年夏天,也是在那条河里,他脚踩着了一只大甲鱼,野生大甲鱼异常生猛,一口就咬住了他的大脚趾——几乎是“满口包”。家弟硬是将那家伙从河底里拖了出来,他全然不顾血水一片,死掐着甲鱼的脖子,憋着它将脚趾吐出来。上岸后一测,甲鱼面盆般大小,现在想来应有六七斤吧——家里此前一直没吃甲鱼的习惯,有年夜晚河塘有甲鱼爬进故宅下蛋,第二天我们将其逮了送给了大舅——但这次我们决定吃了它为家弟“报仇”。 大学后,游泳少了,除了每年回乡的暑假。印象中学校上体育课,在那么个小池子里,让大家扑通几回,但对于游惯了乡野河塘的我们,太不过瘾。有一次,寝室里几个家伙终一抖豪情,前往钱塘江大桥下游了一次,那曾经的涛声依旧回响在耳边,江水依旧波动在心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