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那天,母亲不顾年迈体衰,固执地下厨,和小妹共同操刀烹调了一桌香气四溢的年夜饭。一大家子围桌坐定,我刚要举杯邀大家共同祝福母亲健康长寿、虎年吉祥,母亲却破例先开了口:“孩子们,往年都是你们先给我敬酒,今儿我破个例,先唠叨几句。不管儿女还是孙辈,你们都赶上了好时候,想吃什么有什么、想穿啥能买到啥、想到哪儿旅游,有飞机有高铁,说走就走……可你们想过没有,这好日子是怎么来的?为了日子越过越好,自个儿该怎么做……” 猛的,我醒了,我这是在做梦啊。一种难以言说的凄楚和无奈涌上心头——我们再也吃不上母亲亲手做的饭菜,再也不能这样为母亲敬酒了。母亲,我们善良、朴实的母亲已于半年多前,到另一个世界和父亲团聚去了。不过,我所梦见的母亲在年夜饭桌上的那番话和她平时对我们的教诲却是一脉相承的。 其实,母亲在牛年春节前就病危过一次。那次母亲突然病倒,两天两夜昏睡不醒,最终在医疗救助和小妹丽英的精心护理下,奇迹般地醒了过来。苏醒后的母亲能吃能喝,却卧床不起了,神志也是时而清楚时而糊涂。可是当党组织派人来把“光荣在党50年”纪念章戴在她胸前,她虽一句话也说不出,浑浊的双眼却发出欣慰的光。 母亲是1942年7月在抗日烽火中入党的。在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中,她先后担任过交通员和村妇救会主任,新中国成立前夕随父亲进城后,先是担任居委会主任兼党支部书记,后转入商业战线。她干一行爱一行,任劳任怨,无私奉献,多次被评为优秀党员和模范工作者。 母亲一向身体健康,大概是在2002年秋天,突然出现行走不稳的情况,有时走着走着会不由自主向前倾斜。我闻讯后,赶紧带她到省内一家三甲医院做了全身系统检查,最终确诊罹患脑膜瘤。脑膜瘤虽是良性肿瘤,但瘤体有鸡蛋大小,且水肿严重,已压迫运动神经。经过神经内外两科专家会诊,鉴于母亲年事已高、瘤体位置不好,又患有陈旧性心梗,难以承受开颅手术之风险,建议对症保守治疗。我们子女和老父亲商议后,采纳了专家的意见。恰好那时,小妹丽英从太钢内退,她就主动担负起父母饮食起居等生活照料和精神慰藉的工作。 为了缓解和控制母亲病情的发展,我们也想了不少办法。一是遵医嘱,每年给母亲定期输液,以缓解其颅压增高和脑水肿等症状;二是给母亲服用中药,改善脑部供血不足和缓解肿瘤压迫神经的症状;三是头疼时适当服用一点止疼药,以减轻其痛苦;四是注意饮食营养均衡,多吃些富含营养的肉蛋奶和新鲜果蔬。 如今回想起来,母亲40多岁时就经常闹头痛,也去看过大夫,但那时检查手段有限,一直以为是神经性头痛,除了吃些营养神经的药,就是头痛厉害时吃一两片去痛片。当母亲被确诊为脑膜瘤时,我后悔莫及,一直怪自己对母亲关心太少。如果在CT、核磁等检查设备引入国内之初,就给母亲做个检查,也不至于把病拖得这么严重,或许还有手术治疗的机会。但是世上没有卖后悔药的,事已至此,只能面对现实,想办法补救。 起初,我们对母亲隐瞒了病情,只告诉她是年岁大了,脑机能退化。时间一长,母亲似乎发现了一些端倪,常常追问她得的是什么病,并说不管得了什么大病,她都不怕,都会配合治疗:“当年村子里和我前后入党的那批人,有的早早牺牲了,有的病死了。人生七十古来稀,如今我都80岁了没什么可怕的。”见母亲如此想得开,我们便将实情告诉了老人家。没想到她听后反而变得更坦然、更舒心,该吃吃,该喝喝,该睡睡。母亲很要强,凡是自己能干的事情都坚持自己做。或许正因为母亲有这样的好心态,她竟能和肿瘤和平共处闯过了5年关、10年关,最终以96岁高龄寿终正寝。 母亲一生虽未干出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伟业,但始终都像老黄牛一样默默耕耘、不知疲倦地奉献着。这正是我们永远纪念母亲,并向母亲学习的地方。每想到此,我所梦见的母亲的那番话就一直在我耳边回响,催我深思,催我奋进! |